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乔秀玲:太原市阳曲县“张拔村最后的导演”

信息来源:山西晚报    发布时间:2022-12-02 12:19    被阅览数:


  2022年国庆过后,一段名为《张拔村最后的导演》的快手短视频纪录片,开始在网络平台上飞快传播,仅微博就获得216万次的观看量。随之,53岁的“山西农村导演”乔秀玲和她的700多段乡村视频,以及身后的张拔(bǔ)村一起走进了大众的视野。

  其实,乔秀玲并没有看过山西两位大咖导演贾樟柯、宁浩今年主演的那部《地球最后的导演》,只是参加过一次贾樟柯导演的《山河故人》见面会。对于“导演”这个词突然降临在自己身上,也意外而不知所措。“是一些媒体那么评价,我没那么高水平……”11月底,当她面对山西晚报记者的采访,先笑着否定了自己的“身份”,然后便缓缓揭开了她和那个600岁古村落幕后的故事。

  一次意外的记录

  拍摄记录张拔村的最后一批村民,这场已经持续两年多的工作,对乔秀玲来说更像是一场意外。

  张拔村位于太原市阳曲县,原是附近十里八乡的大村落。600年前,一群张姓族人逃难来到这里,修建了四面都是堡垒的村落,从此村落就叫张堡,后又改成张拔。最好的时候,村庄内学校、卫生所、供销社一应俱全,“方圆十几里的看病、上学、赶集都来我们这儿。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这里特别好,小提琴、扬琴、手风琴、二胡、篮球、排球的团体都有,村子里有五六千人。”乔秀玲充满自豪地回忆着。可从2000年左右开始,随着年轻人大批离开,一个村庄开始凋落,而今只剩八九十个老人。

  1987年,从小学习不错的乔秀玲,借着去太原读中专的机会离开了张拔村,而后喜欢看书的她被分配到阳曲县图书馆。

  2020年秋天,乔秀玲照例每周从县城回村看望父母,“周末的一天,我看到院子里枣树上的枣红了,我大(爸)在摘枣,我妈给老爸拽树枝,午后暖融融的阳光洒在他俩脸上,我觉得这个画面很美,就掏出手机记录下来。回家后,我编辑了一些字幕,发在了快手账号‘招财猫192’上。”那时的乔秀玲并没有想过,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和记录美好的初衷,竟然开启了一段意义不凡的旅程。

  最开始,看视频的人不多,“起初我就是玩儿,后来渐渐有身边的同学、朋友看到了,再后来就是从村里走出的下一辈看到了。”关注乔秀玲的大多数是张拔村曾经的村民,或是在外工作的年轻人。他们想家了,就到她的主页翻一翻,看看父母的动态,总会有意外的发现。就是在这群人的鼓励下,她逐渐有了系统记录张拔村的念头。

  “其实只有我会这么拍那些老人家,连他们的子女都不会那么拍。城市化的进程越快,对农村的影响越大,很多老人都很可怜。”村庄会消失,故人会消失,这些事也愈发让乔秀玲觉得自己做的事有意义。

  一场意外的走红

  “我爸快九十岁了,身体倒是还好,就是记性不好了,前一分钟的事情有时候也想不起来,可好像还是可关心爱护他的破家……现在的社会物质极大地丰富,谁会稀罕他那用了快百年的‘古董’,从小家穷靠自己打拼下的东西确实有些敝帚自珍的感觉,天天就惦记着个收拾锁大门,成天说的个自己家住的官道上,可得把门户锁好了,一到晚上就打上电棒四处巡查,把他最宝贝的、最得用的家里唯一的家用电器也用坏了@今天拍点啥#快手记录生活点点滴滴#记录我渐渐老去的父母和慢慢消逝的村庄”

  “村里人还是按照以前的老传统安排自己的生活,收倒秋后就割秸秆、刨茬子、耕地、洗涮衣服、腌咸菜酸菜、碾米磨面,然后就是休闲的冬季,新粮食也下来了,碾磨些自己种下的新粮食也是农人犒劳自己的方式,我四奶筛簸的是新荞麦,贵山哥碾的是新谷……自己种下的没有掺假的新粮食吃起来又香甜又新鲜,这也是当农民的好处@今天拍点啥#快手记录生活点点滴滴#记录我渐渐老去的父母和慢慢消逝的村庄”

  “南方的晒秋都成节日了,摄影大师一拍就是大片,其实咱村的晒秋何尝不是大片,秋高气爽,到处都是一派丰收的景象,枣儿的红,玉米的金黄,羊群的白,天空的蓝,云朵的白,树叶的黄,秸秆的灰,青草的绿,如红玛瑙一般的枸杞,如狼尾巴一般的谷穗,如利剑一样刺向天空的干树枝,如油画一般铺展开来的田地,甚至还有几朵蓝紫色的花,我的眼睛应接不暇,描述的词语匮乏,这么美的咱们村,你确定不回来看看?@今天拍点啥#快手记录生活点点滴滴#记录我渐渐老去的父母和慢慢消逝的村庄”

  “村中的个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世了,倒卧在冰冷的地下,发现时已经四肢僵硬,他才五十九岁,年轻时身强力壮,一辈子也没成个家……就那么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走了,悲哉惜哉……@今天拍点啥#快手记录生活点点滴滴#记录我渐渐老去的父母和慢慢消逝的村庄”

  “有了这次拍摄,才近距离拍到卖货婶子这风一般的女子,一般家庭的男主外女主内,在他们家正好掉了个,成了女主外男主内,婶子负责风风火火闯九州,叔叔负责在家打理家事,家庭分工是为了更好的协作,只要心往一处想,劲往一处使,日子过得当然红红火火@今天拍点啥#快手记录生活点点滴滴#记录我渐渐老去的父母和慢慢消逝的村庄”

  ……

  这些都是乔秀玲的视频配文,平实而动人。两年多,她说自己像完成作业般每日一更,攒下了700多条村庄视频和1000多粉丝数。虽然粉丝不多,但乔秀玲的视频还是火出了圈。

  “我的视频传播范围已经远远超过我的想象,有次发了一条《头也烫了、馍馍也蒸下了》,竟然有13万的点击量。那是有一回我回村里串门,发现邻居婶子花馍蒸得可好看了,花鸟鱼虫惟妙惟肖,我赶紧掏出手机贴近拍摄。没想到这一内容切中‘山西民间艺术’的特点,顺理成章被更多人关注,小火了一把。”后来,《风一样的婶子》单条的点击量竟然有17万+,这些都让她始料未及。评论区里,有人说她是张拔村战地记者,有人称她为“张拔村最后的导演”,还有人说她是“野生文学家”,把乡村和留守老人写成了一部散文诗……

  其实在这些火的背后,是她可见的文字功底和对故乡深沉的爱。从小爱写作的她,工作之后在图书馆又完成了大量的阅读积累,这让她的文字扎实而富有感染力,再配合独特视角的视频内容,她的出圈也是有迹可循。

  火了之后,乔秀玲被大批媒体关注,央视网、新华社山西分社、《解放日报》等数十家媒体对她进行了采访,她的视频也在热搜上停留了很久。但对于这一切,她的态度是“红不红、火不火都无所谓。我的心态很平和,只是先把眼前的事做好”。

  一份意外的使命

  作为一个村庄最后的记录者,乔秀玲这两年其实想了很多,而通过这段旅程她也逐渐有了未来的一些计划。

  “我从小就爱读书,刚分配到图书馆时特别高兴,因为每天都有书读。最常翻的就是我们县的县志。里面详细记载了我们村的历史,据说是明朝嘉靖年间一群张姓族人逃难至此,修建了四面都是堡垒的村落以避世道之乱。百年流转,张姓族人逐渐衰落,几十年形成了白路乔三族鼎立的格局。村门口的岗儿洞,自有张拔这个名字时就存在了,如今也是600年历史的文物。没想到数个世纪弹指一挥间,村庄眼看着就凋敝了。照着现在人口流逝的速度,不出十年,这里将会是一个空村。”

  山西晚报记者问她,未来会不会投资一些硬件设备或者组个团队,她对此并没有特别在意,“孩子们也跟我提过,要给我购买航拍设备,但之前我觉得浪费,未来也许会。”但有一点,她是很确定的,“我现在的想法是,在拍摄记录的同时,和同事们做一些非遗保护的项目,我在图书馆也快到退休的年龄了,现在已经在县里的老领导指导下,开始在村子里拓碑,然后出书。未来还想收集一下我们阳曲的民歌,我家孩子的奶奶就很会唱,但村子里会唱的老人不多了……这些事我想趁我还年轻,多多给后辈儿孙们记录下村庄的样子,留作纪念。”

说这些话的时候,乔秀玲或许没意识到,被她否定的称呼“最后的导演”,已成为她最大的人生使命。

山西晚报记者 范 璐